星期四的下午,同事在失聯後的第5天(扣掉周末兩天,因為他認為那本來就是屬於他的時間)突然傳來訊息。

「甘願囉?」我問他。

「放棄ㄌ」我想像他就在我面前,以他一貫緩慢又有點蔡康永的口氣回答我。

「放棄什麼?」他大概在心裡想著,即使在MSN上,我仍然不改冷淡又咄咄逼人的機車語氣。他說因為不開心,他決定放棄把喜歡的設計當成工作。我想再追問什麼事能讓他開心,而他已經離線,留下那句傳送不出的問話,陪伴著我滿腔的無奈。

我開始反省,如果那天我按捺住我的脾氣,他是不是就能甘心繼續工作;另一方面,我又告訴自己,他的作為已經超越我該忍受的極限了,更何況每個人都該為自己負責,誰對誰的遭遇都沒有責任。儘管如此,我還是忍不住在心中反覆辯證。

我以為他的逃避在宣告放棄之後,終於畫上休止符,但是並沒有。在他離線後,我傳了簡訊給他,跟他說既然決定放棄了,就進來作個了結吧,把工作交接一下,離職手續辦一辦。傳出去的簡訊像石沈大海毫無音訊,星期一再進公司的時候,他的耳機、玩具、書籍,幾樣他最喜歡的東西已經不見,剩下的東西就任由我們處置的意思。

同事說:「沒想到他逃到了最後,可以不必再逃了,他還是選擇了逃避。」我真的無言了,原以為電話留言、傳簡訊已經是最糟的辭職方式了,居然還有更糟的,在周末進公司把東西帶走,甚至連該把門禁卡留下都不懂。

我原本以為他只是有著一身傲氣,所以不屑作他眼中品味不足的設計。然而,隨著合作時間慢慢拉長,每次的改稿對他來說都是種挫折,而且需要平復的時間隨著次數增加成正比,我才發現他不是我想像的那種成熟工作者。

他對設計工作的認知還停留在學校裡的夢幻階段,待過廣告公司的他,只記得那裡的空間有多美,大家用的文具有多好,卻忘了廣告所要求的更精準,同樣要看客戶臉色改稿,截稿時間的壓力更緊繃,更不可能有什麼商量的餘地。

他有時候會開玩笑說,以前拿過的繪畫比賽獎項害了他,讓他以為可以把設計當飯吃,沒想到也只是個「美工」而已。他只指出了部份現實,光靠天份而不努力是不可能變出色的,如果只是要一個會畫畫或有點美感的人滿街都是,但是當我們需要他運用設計解決結構、層次問題的時候,他給我們的答案是逃避。

他對自己的作品一點都不關心,也缺乏負責到底的工作態度,所以他會突然帶著他的iBook消失,在咖啡廳整理NB桌面;在休長假的前一天夜裡才把東西丟出來,用失聯來迴避被叫回來改稿的命運。於是,我決定用最粗魯的方式對待他的東西,改掉所有他自豪的精美設計。

他有時候甚至會想:「別做設計,去海邊賣麵好了」。實際如我,又會立刻追問他,會煮麵嗎?有沒有什麼計畫?「上班族可以逃,一旦賣了麵,那可逃不了,就算收攤還會欠下一屁股債。」我說。他就像穿越時空來到21世紀的古代人,而我卻急於在短時間內教會他所有現代職場的生存法則,教他認清當個賣麵老闆比做個平凡上班族更不容易的事實。

前幾天,他又出現在MSN上,我抓著他問了幾個電腦操作的問題,同時要他給我個保證,不會再不接不回我的電話。他說還是不敢接電話,「你很孬耶,有種逃避,沒膽承擔!」只是,我生氣又有什麼用?

他曾經說,在大學時候,有個家境不錯的同學載著他,指著路上的上班族以一種鄙視的口氣說:「瞧這些上班族,庸庸碌碌的!」現在這位同學,因為有家裡當靠山,自己開了一個工作室,只接自己喜歡的案子做。我只能說他是幸運的,但我不相信只做自己喜歡的案子就不會有苦頭吃,或沒有需要妥協的時候。

就算上班族是庸庸碌碌的,但我們有努力的目標,不管是為了家庭、為了生計或為了實踐自我,我們心甘情願。如果連喜歡的設計變成工作以後,都不願意咬牙硬撐,換了其他工作或是到海邊賣麵是不是會比較好,誰也不敢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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